2022年11月11日星期五

狱友老木

狱友老木 阿骅 我和老木是在监狱偶然相遇的,算不上朋友,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忘了。 姑且叫他老木, 只因为他来自墨西哥, 你懂的。在我一度落难的时候,或许是同 病相怜,老木曾经友好相助。 每当想起, 我心怀感激。 几年前的一个傍晚, 我和老婆因一点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发生争吵,矛盾激化,冲 突升级,大声的争吵和谩骂引起 邻居的注意,叫来了警察。 本来是好男儿不跟女斗, 清 官难断家务事。 可是警察找上门, 有理说不清。 警员进门后公事公办,对我和老婆采取 单独谈话,问讯吵架的事由,随后仅凭老婆的一面之词,不容我的辩解,便决定以涉嫌家 暴之名对我实施逮捕。 惊觉事态严重,老婆立刻为我解脱求饶,一切只是误会,请求警官 手下留情放我一马。 但为时已晚,后悔莫及!知道拘捕会罪加一等,多言必失, 我只好 保持沉默,无可赖何地俯首就擒。这是我第一次和执法机关的零距离接触,也是一个漫长 噩梦的开始。 警官随即将我押往看守所拘留。从登记编号,搜身换装,到囚禁坐监,在整个高度 程序化的官僚流程中, 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针对囚犯的人格侮辱和精神折磨。所 谓“定罪前假定无辜”的基本法则完全是一纸空文。为何还没过堂定罪,我就要开始坐牢呢 ? 公理何在?正当司法何在? 真是冤枉啊! 我越想越气愤,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再想办 法重获自由。 入狱当晚, 所在的一间牢房狭小肮脏,拥挤不堪,臭气熏天, 吵杂之声不绝于耳, 仿佛人间地狱。门口的狱警粗暴无礼,牢内的囚犯人种混杂,或席地而坐愁眉苦脸,或虎 视眈眈满脸凶煞, 或嬉笑怒骂上蹿下跳,有的显得惶恐不安,有的却摆着一副若无其事的 样子。为了力保自身安全,我想找个角落一个人安静地坐下,闭目养神, 好眼不见心不烦 。环顾四周,只见靠近马桶的墙角, 躺着一位彪形大汉,正酣然入睡, 傍若无人。于是我 见缝插针式小心翼翼地在他脚边靠着墙席地而坐。尽管早已疲惫不堪,眼皮子打架,我却 无法闭上眼打个盹,只能无可奈何地忍受煎熬,默默祈祷能活着出狱早得自由。可身边的 这位大汉睡得正香,旁若无人若无其事,时而鼾声如雷,偶尔还冒出令人噁心的酒嗝。想 必他是位黑帮大佬,牢房常客,此番入狱时定已酒足饭饱,无所畏惧。 我卷缩在他脚头 还真有点后怕。 于是我强作镇定,不动声色,惟恐一不小心会惊动大佬而惹祸上身,后果 不堪设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实在太困倦,我竟在迷迷糊糊之中靠着墙根睡着了。 忽然被一阵吵嚷声惊醒,见牢房门口的狱警正在分发食品,每人两片面包,我估计 那时应该是隔日凌晨了, 暗自庆幸我还活着。睡眼惺忪,头昏脑胀,饥肠咕噜, 我连一点 食欲也没有, 便顺手将分得的面包放在脚边。 身旁的那位彪形大汉猛的起身, 伸手接过 发给他的面包后,迫不及待地将两片面包狼吞虎咽般吃下,还意犹未尽, 显然食量不够无 以充饥。站在那里, 这位大汉膀阔腰圆,虎背熊腰,脸红脖子粗,浑身肌肉虎虎生威, 俨 然一副黑帮大佬的模样,大家好像对他敬而远之。 为了讨好他, 我主动把自己的面包递 过去,他礼貌地道了声谢谢便毫不犹豫地接过面包又是几口就吞了下去, 倒是一副可怜 兮兮的样子。然后,他和我比肩靠墙席地而坐,判若无人沉默无语。可那时我心里倒有一 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觉得两片面包可能换到了一位保镖,不怕有人欺负我。 人间地狱, 度日如年。牢房没有窗户,灯光通亮,昼夜难分, 只能靠静坐冥思横躺 竖卧昏睡发呆打发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果按分发面包的次数推测的话,可能是三 夜两天以后,狱警突然通知我和其他几位去监狱的法庭过堂,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 么情况, 只是老老实实紧跟狱警来到法庭。我没有辩护律师, 面对意外的被捕关押也根 本么有时间和机会聘请律师,那就听天由命。 在法庭,按法定程序, 我与法庭指定的一 名政府公辩律师会面,向她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我的案情,并恳请她帮我获得免予起诉保释 出狱的宽大处理。这位律师看起来年青,温和友善,仔细地询问我的情况和听完我的解释 后,得知我是初犯,没有任何案底,而且也觉得这是一桩常见的家庭纠纷案, 家暴指控 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 她显得对我的处境有些理解和同情,答应为我力争最好的结果 。 当轮到我面对法官的时候, 这位律师代表我与法官就我的案子有问有答, 几个回合下 来, 法官当场宣布给予我自签保释出狱的决定并等待有关案情的后续通知。我简直不敢 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不幸中之大幸,我如释重负。 但是要办理完繁琐的出狱手续,又是一个又一个漫长的等待再等待。就在一间破旧 肮脏的牢房兼等候室,我又遇到了那位彪形大汉。 空荡的等候室里, 只有他一个人,静 静地坐在冰凉的水泥凳上发呆。显然他也被法官开恩释放,和我一样在耐心等待办理出狱 手续。看来他的案情也不严重,可能不是想象中黑老大的那种罪大恶极。漫长的等待实在 是无聊透顶,没有了在同一牢房时的恐惧和戒备,而且即将出狱,心情也开始放松。于是 ,我主动打破沉默,没话找话,开始和他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起来。他话不多,但交谈中 表现出的礼貌和友善,与凶神恶煞的黑老大完全无关。原来,他这次被捕入狱只是因酒驾 拒捕,罪加一等而已。和我一样, 保释两周以后,还要去法院报到,进入黑洞般的司法程 序。 从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交谈中,我大致了解到, 他出生在墨西哥,七岁时跟父母从 亚利桑那州州越境, 现在从事房地产贷款专员的工作并兼职私人健身教练,出狱后他的 妹妹会按时来接他回家。 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 我和老木几乎在同一时间办完了出狱手续,重获自由, 如释重负! 疾步来到监狱门口的接待室,准备回家。老木从囚犯物品保管处取回钱包和 手机后立刻通知妹妹来接,可我一下傻了眼,不知如何回家。 当时在意外被捕匆忙离家 时,我除了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拖鞋外,什么都没带,更没有手机或钱包。 于是, 我急忙 向老木求援。老木安慰我别着急,等会儿也许他妹妹会带我一程。得知我身无分文,他又 从钱包中找出一张地铁月票和一张银行现金卡给我,我受宠若惊礼貌退让。想起两周后的 同一天, 老木和我还要去同一法院报到,于是约定我到时将月票和银行卡归还给他。 很快, 老木的妹妹到了,我尾随老木搭上了便车。途中经过一个快餐店时,老木 的妹妹还顺便给我也买了一份鸡肉三明治,然后把我送到了就近的地铁站。我和老木约定 两周后法院见, 不见不散。于是,我们击掌告别,互道晚安。 有了老木的地铁月票和现金卡,我终于回到了家!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狗窝。 熬过地狱,狗窝胜似天堂! 狱友老木, 多谢你患难之中慷慨相助!好人定有好报。 (免责声明: 此为文学创作,虚实结合, 艺术加工,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忌对号入 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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